那天我问了师傅一个问题。
在相谈所里看的漫画书上,主角在各路人物的帮助下打败了反派,实现了最初的梦想即将开始崭新的生活。
所以我说:“为什么反派总是被主角追着打?”
师傅在听,沉默了一会。
“作者给角色早就写好剧情终点了,所谓你看到的故事不过是每个角色做到自己被给的任务,推动着故事走向该有的结局。”
“龙套你别想那么多啦,好好看你的漫画吧。”又转过头回归他那日常的随意模样。
我知道自己问的角度有点奇怪,所以我觉得他认真思考过我的问题。师傅一向如此。
我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我对那天记得相当清楚,因为第二天师傅就车祸去世了。戏剧化的一切在我们共同的生活。第二天放学后我照常来到相谈所,屋子里很安静,师傅不在,只有芹沼先生在收拾东西。凝滞到有些令人心慌的空气里,我们相当默契地都没有说话,芹沼先生递给我一张字条。我接了过来,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些话。我知道发生过了什么。
是师傅的家人留下的吧。
推开门,离开相谈所,天色好像有些晚了,走在路上混在人群里浮浮沉沉。
去哪里?随着肌肉记忆是正常回家的路,又感觉自己只是在原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我一个人。
耳边突然吵闹了起来,路过几个同样穿着盐中校服的学生,他们很开心地笑,四五个勾肩搭背一路怪叫。在跑,好像一点也不怕冷,不戴帽子也没有围巾,面庞就直直地暴露在夜晚冷风里,白色的雾气随着呼吸一团团地冒。声音和风一样飞走了。
我突然感觉有点孤独。
人在面对城市群落时会有强烈的渺小感,或者是一个人和一个同样单个小小的东西处在一块而感受到被空旷得有些宽裕的空间,全都一样。没有发出声音,也自然没有回声,没有其他人的世界,从来都是在无言里越发无助。
混乱的时间,从前和现在的记忆也许重叠,我向来不是一个好的叙述者。
回到家。
“怎么了茂夫,今天回家得可是相当晚啊。”妈妈有些抱怨的语气。
我没有说话。晚饭吃到一半,我开口说,
“灵幻师傅今天车祸去世,以后不用去他那里打工了。”
餐桌上,我感觉有三双目光在注视着我,我不是很想探究目光里的感情和意味,也不是很想听见什么声音,所以我在所有人开口前端着盘子离开了座位,没吃完的饭菜分类好倒在垃圾桶里,洗好自己的碗。
快速地在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进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坐在桌子前完成作业。写好后我把它们收好,打开抽屉拿出日记本。看着空白的纸面和一道道油墨印刷的横线,我提着笔一时不知道写什么。
似乎听见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我想只有律会在这个时候来。
耳朵变得意外灵敏,大概是律的手已经碰到扶手拉开了门。
“咔”得一声,从什么幻境一样的感觉里猛然惊醒,笔记本上是笔无意识画出的一团乱七八糟的线条。
我突然哭了。
人真的哭起来,和演哑剧没有两样。是困兽一般张大嘴巴,嗓子里被掐住声音,脸部的肌肉扭曲成一团,挤压着泪水噗噗地掉。
律好像在轻柔地拍着我的肩膀。
我说不出话,只能对着我的弟弟蹦出一两个词语“师傅”“律”“死”这种,混乱大脑里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被切割得断断续续,被粘液堵住的喉咙发音含糊不清。理智真的好像完完全全丧失,我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什么样子,被情绪的浪潮冲倒是真的,完全丧失对于身体的控制。
我又想起来那天师傅的回答。
我大概忘记了那本漫画的开头反派杀了一个小孩,因为他没本事改变他的剧本。